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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90后：我们为什么不想工作？｜翻翻书·送书

社会
2025-04-11 17:30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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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然而，其实他也曾有过诸多不安和内心纠葛。我不禁愕然，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自己居然都没有注意到。就像我过去所做的一样，他也一直在反复地尝试消除自我，再创造一个新的自我……”

毕业之后是否要立即工作？又要选择什么职业？这不仅仅是困扰中国大学生、年轻人群体的疑问。日本作家作者稻泉连在即将大学毕业踏入社会之际，也曾产生过这样的困惑。日本作者稻泉连回答此疑问的方式，是对一系列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进行采访。“白领、创业、自由职业、茧居……在决心踏入社会之前，我想稍微看看其他人的人生。”

受访者当中，既有缺乏求职热情的高材生，又有就业后为工作所苦的职场新人，有自由职业者、创业者，有选择音乐家、渔夫等“另类”职业的人，也有茧居者。

从他们的经历与心声，能看到从学生到社会人的转变中，年轻人对于择业的种种困惑、思考和选择。无论如何，选择一份工作，就是选择了一种生活。而生活又关联到意义。如何选择，或是选择改变，最终都要迈入未来。

今天，第四十三期「翻翻书•写写字」的征集就为大家带来这部纪实作品《我们工作的理由、不工作的理由、不能工作的理由》，让我们一起走近，尝试探勘新一代的日本年轻人们，如何选择自己“二十年代”的人生。

（以下内容摘自《我们工作的理由、不工作的理由、不能工作的理由人》，编辑过程中略有删减，经出品方授权发布。）

不想成为那样的人

——对“营销”职位的焦躁

沿着湘南海岸的国道134号线，一到早上通勤时间就非常拥堵，让人不禁疑惑这么多车是从哪里涌现出来的。各种车型跑起来毫无规矩可言，但观察车内的人群，多是打着领带的上班族。

当我们离开国道134号线，拐入通往JR东海道线车站的县道时，堵车现象顿时消失，车流变得顺畅起来。沿路好像有几所学校，每天都能看到孩子们上学的身影，有等公交车的高中生，也有一边嬉戏一边在马路上跳来跳去的小学生。另外，由于松下电器、松下精工、松下冷机的摩天大楼林立，在车辆往来的双车道公路的人行道上，上学、通勤的各式各样的人杂乱无序地走着。这般景象给人一种早晨的普遍印象，让人觉得这是不是在拍电视剧。稍微停下来思考一下的话，甚至会有某种异样的感觉。路上的行人看起来就像是被自动分类的邮件一样，被吸进了各个目的地。

沿着那条道路，有一家丰田卡罗拉的营业所，是武田明弘开着他的Mark II旅行车上下班的地方。因为附近还有日产、马自达等特约店，所以经过这条路的一瞬间会看到周围全是待售的汽车。

我之所以来这里，是因为惦记着“那家伙最近过得怎么样”。我和武田从小学起就是朋友。

他成为丰田卡罗拉的营销员已经快一年了。在他还是专科学校学生的时候，我们经常一起开车出远门。不过，自从他开始工作后，就再也没见过面。我感觉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了。

我给他打电话时，他爽快地说了句：“你直接到店里来吧。”

于是，我驱车从东京出发，途经第三京滨、横滨新道和国道1号线，前往他工作的店铺。

到店后，我把车停在路边，隔着橱窗窥视陈列着锃亮新车的店内情形。我怯生生地走进店里，便看到了正在工作的武田。他过去总是把长及下巴的褐色刘海扎在后面，而现在剪了个清爽的发型，穿着衬衫打着领带。

我有点不安。我想，是不是因为工作了，所以整个人都变了。

当我正想开口问他“最近怎么样”的时候，他先说道：

“稍等一下哦，我这边有客人。请先在那里坐一会儿。”

听完这话，我便在一张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。可我既不是要买新车，也不是要委托修车。说起来，我并没有什么事要找丰田卡罗拉，所以觉得周围员工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自己身上，仿佛在说“那家伙是来干什么的？”。我尽量保持自然状态，一边看着旁边的宣传册，一边装出一副慎重考虑的态度。

我抬眼一看，只见他正在看似柜台的那块区域热情地向客人介绍着什么。听着他态度谦逊地说“是啊，所以……”，我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。

“不好意思啊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
他招呼完客人，走到我身边这样说道。

我刚想再说一遍“最近怎么样”就被他催促道：“我们出去说吧。”我们一边留意着其他员工，一边穿过自动门。当时，外面晴空万里。

“最近怎么样？”

在店外的新款丰田车旁，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。他从在店里时的社会人摇身一变，变回到那个我所熟知的老朋友。

“真想辞掉这工作。老实说，全是些我想要揍一顿的家伙。”

他皱着眉头说道。

那一刻，我在店里感受到的与他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了，就像“啪”的一声，把手从拉拽着的橡皮筋上拿开一样。

工作快满一年的3月的一个午后，武田把车停在神社旁边，将座椅放倒，翻开了就业信息杂志B-ing。

在未来的20年、30年里，我到底能不能在这份工作上坚持下去？

他在这样思考着的同时，不得不得出结论：“不可能吧。”

在他看来，要想继续做“这份工作”，就必须努力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的人。无论工作多么不顺利，都不能动摇。否则，就必须要求自己极度迟钝，什么都感觉不到。

在已经翻开了的杂志B-ing里，他看中的是房地产相关的工作，因为很多公司的初次任职薪资都是26万日元以上。即便他要辞职，没有足够的资金也将是一个迫切的问题。

他目前的月工资是22万日元。扣除税金、汽车保险和人寿保险之后，每月到手的钱不足15万日元。然后，车贷3万日元、手机话费2万日元、付给老家房租3万日元、停车费1万日元、音响设备贷款1万日元，再考虑到信用卡的每月还款额，剩下的就只有两三万日元。其中最重要的是，他还要6年时间才能还清全新Mark II旅行车的贷款。

当初进这家公司就是个错误。

他可能不适合“这份工作”。

“真想辞掉这工作。”

这句话他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多遍。

1997年高中毕业后，武田进入一所信息处理相关的专科学校。当时，他只是模糊地描绘着成为系统工程师的未来。但是，在对DOS、VB、C语言等进行全套学习的过程中，他开始觉得自己好像做不了计算机相关的工作。他无法忍受坐在电脑前上课，哪怕只有一个小时左右。如果一直盯着显示器，他的身体就开始坐不住，注意力也会分散。

要是当上了系统工程师，那就得一天到晚摆弄电脑。

想到这里，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能成为一名系统工程师。他开始思考什么样的工作不需要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，于是想到了“营销”的工作。

他对飞特族的前途感到不安，并不讨厌找一份固定的工作。他觉得一旦习惯了飞特族的生活，到了50岁还是那样的话，真是太可怕了。另外，他也有一种意识，觉得“从社会氛围来看，毕业后不找固定工作的话，实在不太好吧”。

从学校毕业后，懒懒散散地打工也很累人。要是这样的话，还不如去工资和休息日都固定的地方。

他本来就没有下很大决心要找工作，也没有强烈的愿望要从事某个行业。只不过是他亲身感受到的社会潮流促使他走上了就业之路，而并非有人对他说了些什么。他只是在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必须得找份工作才行。

武田的求职活动从接受日产相关公司的面试开始。他并没有紧张，但离面试会场越来越近，他开始有了“真想回去”的想法。他对即将到来的面试本身渐渐感到了厌烦。

带着这样的心情，当他看到眼前的日产王子东京大楼时，觉得那建筑并不起眼。带他参观展厅二楼的员工认真地介绍了公司的情况，但他“莫名其妙地觉得”这家公司让人提不起兴趣。日产员工在介绍的最后环节发放了问卷，其中有一个问题是“你是否想参加本公司的入职仪式？”，他毫不犹豫地在“否”的那一栏上画了圈。

他找到的下一家公司便是“丰田卡罗拉横滨”。

他去到学校的就业指导中心，看到了招聘信息。上面写着“初次任职薪资21万日元”。“工资好像也不算低。”他心里这么想着。

与日产的事务性应对截然不同，丰田卡罗拉的面试是在非常融洽的氛围当中，以如同朋友间谈话的感觉进行的。日产的接待人员只不过是个“认真”的人事部员工，而丰田卡罗拉的则是位风趣的中年大叔。

“那么，下周来考试吧？”

人事负责人说一对一的面试要进行3次左右。

在参加完初中水平的数学、国语、英语考试的几天后，录用通知寄到了武田家里。他的求职之路就这样出人意料地结束了，远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。他总觉得“能跑外勤的工作真好啊”，于是无意中找到了丰田卡罗拉，并幸运地被录用了。的确，他感觉自己的工作就这么水到渠成般地定了下来。无论是就业，还是成为丰田卡罗拉的营销员，他都没有经历任何纠葛。

在汽车座椅上读完B-ing后，他打起盹儿以消磨时间。然后，看准时机把车开到工作地点丰田卡罗拉的营业所。

“找到Hot了？”

一回到营业所，上司便说出了那句固定的台词。

每当听到这句话，他总是感到心情很不愉快。所谓“Hot”，就是指“有可能买车的人”。

按理说，作为一名营销员，他白天跑外勤的时候不得不一个接一个地按下陌生人家的对讲门铃，询问“您要买车吗？”并进行推销。尽管如此，进入3月以来他一次都还没有按过门铃。然而，回到营业所之后必须汇报当天的业绩。由于实在没办法，所以他就随便做汇报，也就是编造说自己去了几户人家。上司听完汇报之后，一定会说的台词就是“找到Hot了？”。

白天什么都没做，所以不可能找到Hot。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，因为个人原因而心情不愉快。但即便如此，他也没有想要改善的想法。

面试的时候我应该纠结一下的。正因为如此，我现在陷入了极其为难的境地。这份工作对自己来说真的好吗？要是当初我更认真地考虑后再找工作的话……

“哎呀，这不是挺好的嘛！”

他的工作定下来之后，母亲这样说道。

第一天上班，当他穿上西装、打上领带时，总觉得有些拘谨。他曾经听说过有人一系领带就会像癫痫发作一样呼吸困难，现在觉得能够理解那个人的感受了。也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新世界，所以感到紧张。他一到公司便一反常态，变得特别老实，就像只借来的猫似的。

按照规定，起初新人要去其他营业所接受培训。他去到那里发现，在营业所修配厂的一个角落里，有一栋预制装配式建筑被用作了培训中心。他在那里学习了订单写法及报价方法等业务方面的基础知识，但对他来说，一整天都要坐着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。

好想快点开始跑外勤啊。

他一边急不可待，一边忍受着无聊的培训。

所以，当培训结束，可以出去跑外勤时，他高兴地按下了陌生人家里的对讲门铃。新人没有销售定额，没有任何压力，这也是他觉得工作快乐的一大原因。

然而，他第一次成功卖出车并不是在跑外勤的时候，而是利用丰田的客户数据库，制作了一份车检即将到期的客户名单，然后通过一一给名单上的号码拨打电话的所谓“电话呼叫”的方式，找到了购买新车的客户。

“我正想换辆新车呢。”

听到电话那头这么一说，他立马去到那位客户的家中拜访。

他一边逐一展示带来的商品目录，一边向客户解释说明。然后，当客户说“我要买”的时候，他在心里喊道：“太棒了！”车卖出去了，他打从心里感到高兴。

此外，营销员还应在当天前往曾到访营业所的顾客家中致谢，偶尔会有机会受邀到该客户家里做客。这一点也让他觉得开心。

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受到邀请时的情景。

“嗯，我会考虑的。”

那天，他去了当天曾到访店里的中年男子家中，发现那是一栋装有自动锁大门的公寓。看着紧闭的入口，他想着：“看来隔着这个对讲机说几句就完事了。”但是，当他按下对讲门铃，却意外地听到客人用欢快的语调招呼道：“哦，你来了啊，上来吧。”一进门，他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。

“那么，您觉得怎么样呢？”

“嗯，本田的车我也很喜欢，所以还没法决定……”

虽然只有十几二十分钟时间，但在交流期间，对方还端上了茶和蛋糕，他非常开心，心想：“哇，我第一次进了客户家，还受到了款待。”

那个时候，他觉得工作很有趣。无论做什么都感觉新鲜，有干劲去做新的事情。

在跑外勤时，如果找不到Hot的话，就会被指定任务，即傍晚6点半到8点多之间要在营业所完成之前提到的“电话呼叫”工作。事实上，他在跑外勤的时候睡午觉去了，所以这项任务今天又成了他的义务。他非常讨厌这样做。在吃饭的时间突然要给人家打电话，这让他很痛苦。

另外，有一件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习惯。那就是在寻找Hot之前要进行的“评定”工作。这对营销员来说是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，因为如果事先知道车子的状态和价值，就能给出一个更具体的新车报价。

但是，如果突然到访家中的男子询问“您车子的状况怎么样？请允许我评定一下”，一般不会有多少人同意吧。所以营销员会记下按过对讲门铃的客户家中的车牌号，等车检快到的时候再去偷偷看一下。他们会在某一天，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就突然直接去检查汽车的外观，隔着车窗窥视驾驶席的里程数。之后，营销员回到营业所，将车牌号输入电脑，做出评估，将新车报价单投进客户的邮筒，过几天再去拜访那位客户，告诉对方：“此前我看过您的车……”这一连串的操作，其他人都能若无其事地完成，可他却怎么也做不到。

在别人家的玄关前绕着车子转来转去，最后竟然还随便偷窥里面，这完全就是个可疑人物嘛！

然而，作为一个工薪族，能若无其事地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必要的。

“车子根本就卖不出去嘛！”

他开始有这种想法，是在夏秋之交的时候。

说到底，外勤这项工作完全取决于个人意志力的强弱。一旦去到外面，就得自己一个人决定是工作还是不工作。做什么都是随意的，没有什么会强迫你工作，简直就是放养的状态。在这种情况下，他逐渐对工作失去了干劲。

其中一个原因是，他的工作被规定了销售定额，即所谓的个人目标。而在此之前，他只是接受教育培训，没有任何目标。尽管“定额”一词从未被使用过，但公司里有一种“至少要卖出这么多！”的无声的压力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一旦习惯了工作内容，失去了新鲜感，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了。至于业绩方面，7月份他卖出了一台车。父亲说“家里的车也挺破旧的了……”从他这里买下了一台，此外他便再也没卖出过一台车。

无论他跑了多少外勤，都没有得到好的回应。他还碰到过按下某户人家的对讲门铃，对方只是从玄关旁边的小窗户探出头，然后“砰”的一声默不作声地用力关上窗户的事。8月、9月、10月、11月，日历就这样不断地被翻过去。

在这个过程中，他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。

现在，从早上8点到差不多晚上10点半，我都被公司束缚着。算起来，一天要工作14个小时。一天14个小时也就是一天的一半以上。那么，如果今后工作20年的话，就意味着要把超过10年的时间奉献给公司？

最近，他第一次买了B-ing杂志。车要停在员工用停车场，所以为了不被其他员工发现，他把B-ing藏在了车的座椅下面。

职场的人际关系也让他觉得很痛苦。

起初，他觉得公司里的人都不错，但到头来发现只是自己随意地解释了表面的部分而已。现在，他甚至都有想要打人的冲动了。

而且，尤为让他感觉狼狈的是员工们的“拐弯抹角”。

例如，计划第二天交付的车需要在前一天进行清洗、打蜡等准备工作。按理说，这些工作应该由负责人一个人完成，但实际上，在场的所有员工都要帮忙。然而有一天，他没有注意到大家正在进行车辆交付的准备。就在全体员工都出动去外面做洗车等工作的时候，他却在营业所里面做着自己的事。

车辆交付准备工作结束时，一无所知的他走到外面，一位前辈看着他的脸说道：

“啊，太辛苦了。”

“好累啊。”

“室内怎么样？休息得舒服吧？”

这话让人感觉极具讽刺意味。

如果觉得应该帮忙才对，直说就好了。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干脆的说话方式？

近来，当负责新人的教育主管问“找到Hot了？”，他几乎每天都回答说“没找到”。于是，主管的态度逐渐冷淡起来。

的确，如果车卖不出去，周围人的态度变得冷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。销售就是这样一份工作。不过，他对这份工作还是抱有理想的。他曾立志“要成为一名每周都能拿到1台订单的有能力的营销员”。虽然他觉得实现这个理想是不可能的，但正因为想或多或少接近理想，才能坚持工作下去。只要能卖出去，现状应该就会得到改善。尽管如此，在过去的4个月里，一台车也没能卖成。他如此萎靡不振也的确是无可奈何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直到12月，他的身边终于出现了一位客户。这是期待已久的“Hot”。但好不容易抓住的这位客户却执意要求降价。单凭个人意见无法答应大幅度的降价，他便和营业所长商量，最后决定经理也一起跟客户进行交涉。

“那么，这个价格如何？”

经理给顾客开出的价格低得出奇，即使从他的角度来看也是如此。对于这件本来要价225万日元的商品，经理给出的价格竟是185万日元。

哎哎，这真的可以吗？还有利润吗？

无人顾及他的这种担忧，商谈顺利推进，车卖出去了。不管怎样，确实是很久没卖出过车子了，但这件事也在他的内心留下了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。

在来年1月份的利润报告中，他无意中看到那位客户的那一栏信息上面写着“负8万日元”。归根结底，相较于利润而言，那个时候的营业所更想要的是台数。

营业所为了轧平每月销量的账，有时会冒着亏损的风险开出破格的价格。然后，当这些数据最终被发送至总公司时，拿到更多利润的员工的盈利额会被用来补偿负利润卖出汽车的员工，从而实现全员盈利。

但有一次，他按照所长吩咐的那样拿来一份负利润的订单时，前辈这样说道：

“这都什么啊，不是负利润了嘛。这种东西谁都会写。”

那该怎么办才好呢！那一刻，他真的厌烦了。

有一天，他在车站前走着，突然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映入自己的眼帘。身穿旧西服的那个男人正是他自己投射在镜子里的模样。

啊，我老了，看着有点身心疲惫啊。

细细想来，和上高中时相比，现在时间过得快得吓人。他回忆起几个月前的情景，那时自己还曾想着“希望早点工作”。

要是不用上学的话，就能比现在多出很多时间来工作。与其在学校的课上听没用的东西，不如从早上开始就拼命工作，挣很多钱，过好日子……

但当他真的从早到晚都在工作时，回想起曾有这样的想法，就变得很可笑了。

然后到了晚上，他一边想着“再不睡觉的话，明天就够受的了”，一边想把一切都放下，回到学生时代。他很怀念以前玩耍时不用考虑明天的日子。在学校附近朋友家过夜的第二天，在上学路上的弹珠店玩到3点左右，然后再回朋友家。虽然一边下定决心“明天要去学校”，一边却又重复着同样的事情。他开始强烈地想要过那样的生活。

正是在这种心理状态下，他开始购买B-ing。他隐约明白，即使自己在就业杂志上找到新的工作，结果也大同小异，但他还是觉得会比现在好。他非常讨厌按对讲门铃，憎恨别人家的玄关。当然，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进了这家公司。

本应藏在车座椅下的B-ing，如今就连把车停在公司员工停车场时，也被扔在了副驾驶座上。

“你要辞职吗？”

曾有同事看到杂志后这样问他。

“不，我还没决定……”

每次他都含糊其词，直到最近，他才明确地跟所长说：

“我想辞职。

听到这话，所长说道：

“哎？你要扔掉丰田这个招牌？”

所长像是装作很惊讶似的这样回复他。

营业厅的氛围正集中体现在了这次的对话里。

那什么玩意儿？！我又不是为了招牌在工作！

他当时是这么想的。

但是，实际上很难做出辞职的选择。如果辞职，就无法偿还入职时购买新车的贷款了。

新人买车会以公司内部的低利率贷款。如果辞职的话，就需要对那部分低利率贷款进行一次性结算，或者全款一次性结算。如果做不到的话，这部分贷款就会恢复到一般利率，要支付近百万日元的差额。因为最初进入公司时并没有辞职的打算，所以在找到工资高且能继续下去的下一家单位之前不能轻易辞职。他试着依次找了几家金融机构了解汽车贷款，但还没有找到任何一家愿意借给他一次性结算所需的300万日元。

他怀疑这是经销商的一种手段，尽管他不知道对方是否有意为之。新员工往往自己至少买一辆新车，亲戚也因情面至少买一辆。起初，新员工也会努力工作，即使很快辞职，也至少能卖出4辆车。如此一来，新员工就像是顾客一样的存在。这样想来，无论是找工作时面试官异常友好的态度，还是去者不追的公司氛围，不就可以理解了吗？

目前，我迫切地在考虑钱的问题。

想到这里，他不禁意识到自己内心纠结得可怕。

当他还是学生的时候，即使没有钱也很开心。而现在，没有钱的话，生活就会不如意。现在成了车奴，每个月都要支付停车费和信用卡还款。不知不觉中，他发现自己被金钱束缚住了。而且，最可怕的是，在被贷款束缚的过程中，他将走完二十几岁的岁月，迈入30岁。他对就这样继续做营销员没有信心。

如果就这样不辞职，也许我会变得和自己看衰的那些30多岁的员工们一样……

到那个时候，自己是不是会对卖不出去车的员工态度冷淡，说些挖苦的话呢？想到这里，他不禁毛骨悚然。无论如何，他都不想改变。

现在还来得及，现在还来得及。

他每天上班嘴里都在嘟囔着“不干了，不干了”。

也许正是因为他在寻找辞职的契机，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工作无趣，周围的员工看起来都是讨厌的人。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累，一定也是这个原因。

最重要的是，销售这份工作也应该必定有其趣味性和深奥性。如果适合做这份工作的人能坚持下去，一定会有像从黑暗的隧道中走出来一样，在工作中感受到生存价值的时候吧。只有那些到达充满光明的出口的人，才会继续留在公司，而不是辞职。

然而，他对工作感到厌倦，甚至没有余裕意识到自己身处隧道之中。他已经感觉到辞职是不可避免的了。

现在，即使车好卖，他也一点都不觉得高兴，就连受邀去客户家做客也让他感到讨厌。他想着“啊，车子交付之前不能辞职啊”“糟糕，又要说很长时间了”。他在妄想“我会不会中彩票呢”。